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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久以前

很久以前

约440年前 日本战国 安土山一带

“快!快拿水来!”

“再拿一块麻布过来!”

被参天大树环绕着的神社里,多名侍女在神乐殿门口来回奔走,手里端着木盆或是布帛,似乎在忙着很重要的事情。

“怎么样?夫人生了么?”神官模样的男子焦急地向每一位经过的侍女问道,可惜没人有空搭理他。

“我这个当主人的都没有这么着急呢。”神社主持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,他一手按在神官的肩膀上让他冷静下来。

没过多久,神乐殿里传来了欢呼声和婴儿的哭声。主持脸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,他知道自己已经是一名父亲大人了,自己心里的石头终于可以放下了。

他快速踱步进入神殿,在简陋的素色围帐里,他看见了他的妻子,怀里抱着他们未来的希望。妻子神色疲惫,可双眼散发着母性的光辉,她抱着一对婴儿,这是世界给予她最珍贵的宝藏。

一边的医师用袖子擦了擦汗水,笑着说道:“这是一对双胞胎姐妹。”

主持看着母子,心里有千万种想说的话却又说不出来。

“主人,”他的妻子开口了,语气中的疲惫无法掩盖欣喜之情,“我已经给她们想好名字了,大的叫琉璃,小的叫雏菊,怎么样?是不是很适合她们?”

主持的热泪在眼眶里打转,他一言不发,只是点头。

“琉璃,雏菊,你们要好好长大哦,你们的父亲大人可是御川神社的主持,他会保护你们的……”

主持带着医师默默退出了神乐殿,留下母子三人在帐中休息。刚出殿门,就有两名男子在石灯笼道等候主持了,他们一人穿着商人的服装,另一人俨然是一名武士,腰间配着太刀。

主持迎上前去。

“这次真是多亏了今井氏大力相助,要不然在这大山里还真不好找接生之人。”

“哈哈,御川家可是我今井宗一郎多年来的友人,作为商道上的合作人,这点小事是应该的。今井宗久大人听到巫女大人生下双胞胎的消息应该也会很高兴的。”商人模样的男人就是主持口中的今井氏。“今后还需要你们神社的巫女助我氏一臂之力啊。”

“应该的。”主持眼中的光芒暗淡下去。

“那我就先离开了,不劳主持送了,祝我们两家的情义长存。”

“好,祝情义长存。”

主持挥别了今井氏,神官就急匆匆靠了上来。

“大人,他们……”

“吾郎,能否跟我去一次琵琶湖。”被叫到名字的神官只好听从主持。

在竹林中无人的小道上,两人一前一后走着。

“你知道我们神社的传统吧。”主持走在前头,像是自顾自的说着。

“巫女大人的凭夜见之力?”

“这种力量是我们御川神社巫女代代相传的能力,御川神社每一代都只有两个女儿,只有小女儿能继承凭夜见的力量,这种力量会跟着她到20岁。这说是神谕倒更像诅咒。”

神官大为吃惊,神社主持说自己一族的能力是诅咒,这可是对御川之神的大不敬。

“哀子就是这样的,”主持说起了自己的妻子。“她继承了凭夜见的能力,所以留在了神社里作为巫女,可是她的姐姐却被带离神社,从小训练成一名乱波。”(注:战国所谓的乱波即是后来的忍者)

连神官都不知道自己的神社里居然还有这样的秘密。

“御川家脱离了今井家就无法存活下去,在这个动荡的年代,我们这样弱小的家族只能依靠有能力的大家氏族保护才能生存。就像藤壶只能活在石头上。凭夜见能看到将要发生的事,这对今井这种想要在乱世中雄起的氏族是不可缺少的力量。有能力的人才能活下来,这就是世道。”

说完望着平静的湖面,主持内心却五味陈杂。

1582年6月2日,本能寺之变。明智光秀叛变,织田信长死于本能寺大火。丰臣秀吉在山崎合战中击败明智光秀,在贱岳之战中击败柴田胜家,在小牧长久手之战后与德川家康谈合,最终在1856年奠定了丰臣政权。

而今井宗久作为日本战国时代大军火商和茶道宗师,深受织田信长信任,享受各种特权,在信长死后服从于秀吉,被称为“天下三宗匠”之一,而他的儿子今井宗熏后来仕官于江户幕府。今井家在乱世中不但没有衰落反而愈来愈受到当政者的重视,家道盛极一时。

8年前 日本 御川神社

“姐姐!我在这里!来追我呀!”

“等等结衣!别跑那么快!小心点!”

穿过层层交叠的树影,两个年级在8至10岁的小女孩在追逐嬉戏。

湖边波光粼粼,时不时有树的倒影因水波而颤抖。

远在山中的御川神社在几百年来都保持着较好的完整性,虽然经历过几次重修,但仍然保留着古时候的气息。与安土城这样有名的古迹名胜观光景点不同,极少有人来到这里,除了少数的虔诚之人,几乎看不见来这里的求签的游客。

“孩子他爸,”神社里一名女性在和神社主持说话,“御川神社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,御川之神已经没有多少信奉者了,在继续下去别说要给孩子请老师,吃饭也成问题了。”

“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保证孩子们的安全,尤其是结衣,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的能力,不然她会沦落成政府的实验品度过一生。我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。”

“可是只靠我在外工作挣的钱和政府的补助金完全不够养活我们一家,更何况还有神社的修缮费用。”

“我会想办法的。”主持神色凝重。“相信我,日子会好起来的。”

他的妻子没有接着再说,只是看着他。

这时本殿外忽然隐约传来人的交谈声。

主持眉头一皱,平日里的这个时候不应该会有人来参拜。他起身走向殿外。

本殿外站着数位身着西服的人,其中有几个看着来者不善。

“有什么事么?”主持对这群人抱有明显的戒心。

“你好,自我介绍一下。我是佐藤制药的经理。”西服男中个子最矮的一个走了出来,并向主持伸出了手。

但是主持并没有要握手的意思。

“制药会社来到我们御川神社有何贵干?”

“是这样的,”说话的男子摘下黑框眼镜用手帕擦了擦,“听说御川神社现在收入不景气,也没有多少人来祈祷了,佐藤制药就想在经济上给你们提供一些帮助。”说完他将擦好的眼镜重新戴上。

“帮助?不会是单方面的捐助吧,你们有什么需求?我无法保证能给你们想要的东西。”

“嘛,您也可以称呼其为一笔交易。我们想要的,是‘凭夜见’的能力。”

“很抱歉,可是我并不知道什么‘凭夜见’,所以我不能接受你们的好意,请回吧。”主持表面上装作一副冷静的样子,其实心跳之快已经濒临极限。

“装傻么……”眼镜西装男看起来早已料到这样的结果。他示意手下拿出一块方形布帛,里面竟然是一本古籍。“凭夜见之力为御川一族女性代代相传,只有最小的女儿能够继承御川之神的恩泽……得凭夜见之力者,可知悉将要发生之事。我今井一族借御川之神力,扬家道于乱世天下……”

西装男子不紧不慢地念着,但他每说一句话主持脸上就多一颗汗珠,等他念完主持早已满头大汗。

“这本古书本是今井氏族的秘密,可是那个今井宗久的后代现在却沦落到要变卖家产才能生存,可惜他也没想到这本书里的秘密能让他们今井家族再度崛起吧,不,不只是崛起,预见未来,只要拥有这种力量,掌控世界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!”

眼镜西装男脸上露出了狂妄的笑容。

“找到你们可真费了我不少力气,谁能想到这样的森林里还有一座神社?好了,小姐现在在家吗?”

主持深知无法阻止这群人,却依然咬紧牙关。

“我,是不会把她们交给你们的。”

“唉,本来我是不想动用武力的,不过这样也就省事了。”西装男们纷纷把手伸向外套下方,不用想也知道那里藏着什么。

即便如此,主持还是怒吼着扑了上去。

一阵清脆的枪响过后,树林里的鸟儿都四散飞逃,只剩本殿外一片寂静。主持的妻子感到大事不妙,连忙冲出本殿,可是还没看见丈夫的影子,就伴随着枪声倒在了本殿门口。

“报告,币殿里面没有发现!”

“报告,神乐殿里也没有!”

“可恶,究竟躲到哪里去了?!”搜索完整个御川神社,西装男们也没有发现年轻御川巫女的痕迹。按理来说他们来之前没有任何迹象,难道那个小巫女预知了会发生这种事,提前逃跑了?

“哼!你能跑到哪里去?我有办法让调皮的小朋友乖乖回家。”眼镜西装男阴险的本质暴露无遗。

“结衣!够了,不要再跑了,我们离家太远了!爸爸妈妈会担心的!”小女孩中年纪较大的喊着。

“我们,已经回不去了。”突然间,叫结衣的小女孩停下了,双眼直视着姐姐。

“你在说什么?为什么回不去了?”姐姐很不解。

忽然,她注意到远处神社的方向升起了黑色的烟。她意识到家里出事了。

“姐姐不要回去!”结衣几乎是哭着哀求她,可她没有听的意思,只是一个劲往家的方向拼命地跑。

等她跑到神社,她才发觉一切都太晚了。靠近神社门口的神乐殿已经在熊熊烈火中摇摇欲坠,只剩本殿没有完全烧起来。她看见自己的母亲倒在本殿门口的一片血泊之中,急忙冲了上去。

“妈妈!妈妈!你怎么了?发生了什么?爸爸呢?坚持住,我现在就去山下叫救护车!”

她的母亲意识已经模糊,但仍留着最后一口气,“真由理……保护好,结衣……逃……”最后她还是希望女儿们能够逃离。

真由理急得团团转,但一个10岁小女孩这时候能做什么呢?她只能感受着母亲的生命在自己手上逐渐消失。

她缓缓地站起来,身上的巫女绔已经染的鲜红。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双手,双手沾满了血,脸上也沾满了血。这里不是她的家,这里简直是地狱。

“你就是这个神社的这一代巫女吗?”身份原本是经理的眼镜西装男慢慢靠近她,“你叫真由理是吗?”

“你们,是谁。”

“报告!我们在神社门口抓到一个小女孩!”

提问被打断,三名西装男扭送着结衣来到本殿门口。

“姐姐!!”结衣喊着真由理。

“原来是这样,神社巫女是双胞胎。我知道了,小的留下,至于这个大的,把她关到币殿内,把这里全都烧了,不要留下痕迹!”

“我的爸爸呢。”真由理低头看着自己的手,语气里不带一丝情感。

“什么?你爸爸?哈哈哈哈哈!你爸爸早就躺在前面的火堆里啦!别担心,很快你就能看见他了,哈哈,还有你的妈妈,开不开心?”眼镜西装男双手插着口袋,弯腰俯视着这个孤零零的、柔弱的小女孩。

突然,真由理一把推开了眼镜西装男,直奔币殿而去。真由理力气之大甚至把他推了个踉跄,还在他昂贵的黑西服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血手印。

“可恶!!死到临头还要挣扎!我会教教你小孩子反抗大人会有什么后果!”愤怒使他的面孔扭曲。

数名西装男涌入本殿之内的币殿,疯狂地想要捉住真由理。现在在他们眼里他们就是狼,而真由理不过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兔。

然而没过多久,他们就发现自己的想法错了。

币殿深处,真由理取下了神社里一直供奉着的御神刀,这是一把已经不知道年代的古董,红漆的刀鞘,整把刀长达近两米。她站在高高的供台上,拔刀出鞘,任由重力将刀鞘带落,刀身的寒光照亮了她的脸,双瞳漆黑深不见底。西装男们包围了供台,可是不知为何他们却不敢向前一步,本能告诉他们眼前的“东西”很危险。

下一秒,鲜血四溅,真由理斩下了一个西装男的头颅。没人看清她是怎样挥刀的,按理来说,一个10岁的孩子光是拿着这柄刀就已经是个奇迹了。

“开火!开火!”人群中不知谁乱了阵脚。

枪声连绵不绝,几十秒后又归于平静。真由理缓慢地走出本殿门口,双手拖着奇长的御神刀,刀身染满红色。

眼镜西装男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,可他不愿承认眼前的一切是真的。直到最后他看见真由理脚下石砖迸裂,紧接着自己左肩到腰部以上被御神刀分离,速度之快甚至让他没感到痛苦。

剩下的西装男们看见眼前诡异的一幕,有的头也不回就地往山下跑,有的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。不过,等待他们最后的结局都是相同的,只有死亡。

大火随风蔓延到整个神社,真由理倒在了在火光之中。在这之前她其实已经中弹,肩部和腿部的伤口不断在流血,只是她身上的血迹太多,让人难以分辨。

结衣扛着比自己大的姐姐,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山下挪动。最后体力不支倒在了离公路边不远的灌木丛里,耳边隐约传来人们救火的呼喊声。

就这样,御川神社永远消失在了山火之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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